浙江的笋,江苏的蟹,比如慈溪鸣鹤镇的雷笋,比如苏州昆山阳澄湖的河蟹,都是南方菜肴的天厨仙供。春笋秋蟹,再忙,也不可忘。
小时候被螃蟹咬过,吃蟹时又总是扎到手,所以总从书中望梅止渴:“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相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这只是一种风流。还是张岱在《桃庵梦忆》中写的味汁四溅:“壳如盘大,坟起,而紫螯巨如拳,小脚肉突出,掀其壳,膏腻堆积如玉脂铂屑,团结不散。”末了忍不住叹息,最是解谗文章。更有“蟹粉蛋”,炒鸡蛋,掺些醋与姜末,一样的蟹黄膏香,味冲鼻香。
这几年,养殖的人多了起来,价格低了,却也生了缺憾:人工蟹毕竟壳软肉松,远没有河浜里的蟹味鲜肉紧黄硬。最好自己养,这是一位朋友的老外公的经验。夏天,选一些河蟹,储在一只只大坛里,坛底铺层沙层,打硬了,坛要烧制的坛壁上粗糙,便于螃蟹不停的爬抓,这样坚持不懈的爱好攀岩运动的蟹,蟹脚强硬,可以在玻璃上横行霸道,自然肉头紧,有嚼头。坛里还要放些芝麻,这样的蟹,膏黄肥又香。这大概是受了高邮咸鸭蛋的启发。高邮鸭啄虾米,所以蛋黄泛红冒油星。这叫吃什么补什么,骨折了的人多喝的是骨头汤,我视力不好,咱们家吃鱼的时候妈妈总把鱼眼睛夹给我。也是中国人的营养观之一吧。如此的话,田径运动员应当多吃猪脚,当然是后脚,篮球运动员应多吃前蹄,因广东人称之为猪手。前几年申花队成绩不错,上海有道应景的菜:“猪八戒踢足球”,就是猪脚炖肉圆,是题外话了,仅供粲然一笑。
坛蟹饲养术我还有新的主意。现在水质差,最好继之以农夫山泉,再放些钙粉钙片,这是应了时下最时髦的补品。
秋风到,蟹纷纷入洞静养,这是螃蟹最肥时。每天从坛中捉两只“高钙蟹”,佐酒。红蟹,白菊,黄酒,就成一副美景。不会吃的,剥蟹黄;会吃的,吸蟹脚,一吸一空。还有文武之分:文吃以蟹爪为刃,以剔、挑为主,当然,若是不怕麻烦,备齐了“蟹八件”之类的小钩小勺也是;武吃以牙齿为兵,以咬、嚼为主。文吃一只壳,武吃一堆渣。一只蟹壳盖一只萤火虫,傍月檐下一盏蟹壳灯。酒,要浅盏慢饮,蟹,要武戏文唱,不紧不慢,醇然入黄昏,再伴一段苏州评弹,软绵绵的陈年地窖黄酒味,末了菊花叶清手去腥,最好。宋代黄庭坚说的妙:“味浓香永,醉香路,成佳境,拾如灯下故人,万里来对影,口不能言,心下快活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