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我不再给美国人买汉堡了
香港一个朋友的妈妈是我见到过最忠诚的股迷,老太太做了一辈子的护士,1989年退休后成了专业股迷,只要开市,她就风雨不误地去银行大厅炒股机前上班。老太太炒股同别人不同,她只炒一只股,那就是香港股市大哥大的汇丰银行。老太太的炒法也很特别,隔一段时期她就为自己设一个底线,比如: 1998年我问她炒股心得是什么,她说:“我不管什么大市不大市,我也不看别的股票,只盯着“大笨象”(香港股民给汇丰银行起的绰号),只要跌到100以下我就买,超过120我就卖。”说来也怪,1997年香港金融风暴,2000年科技股泡沫,不少香港股民,甚至很多理财专家——基金经理都亏得鼻青脸肿,可是这位汇丰老太太却分毫无损。
老太太的丈夫是位中医,可惜能治别人病的人治不了自己的病,不到五十岁就把两个上中学的女儿扔给老伴走了。老太太一人把两个女儿拉扯大,大女儿成了西医,小女儿成了律师。两个女儿有钱后,想给老太太换个新屋,可是勤俭一辈子的老太太执意不肯,仍然住在30多年的老公寓楼里。老太太惟一的爱好就是炒股赚钱,因此把两个姑娘给的零花钱全用来炒汇丰银行。
我问她:“你为什么这么中意汇丰银行?”
老太太说:“我的第一个银行户口就是在汇丰银行开的,我的第一个提款卡也是汇丰银行的;汇丰的职员从管我叫小姐开始,一直管我叫到阿婆,我是跟着汇丰银行长大的,他们服务好,我放心。”老太太是典型的香港人,汇丰银行是他们的骄傲,是他们的情意结。1997年以前香港是殖民地,在别的国家没有使领馆,因此在海外旅行的港人看到HSBC这几个字心里会有一种特别的滋味。
她女儿在旁边笑着插嘴:“我妈每年都去参加汇丰银行的股东大会,每次回来都说人家自助餐好吃。”
我知道汇丰银行是香港上市公司中股东最为分散的公司,听说好像汇丰银行的公司章程规定,任何单一股东的持股比例不许超过2%,因此每个股东都是散户。汇丰银行是个典型的所有权和经营权彻底分离的公司,董事会是它的真老板,股东大会基本上是橡皮图章。每年出席汇丰银行股东大会的人数尽管比其他上市公司要多很多,但绝大多数出席者都像这位老太太一样,实际上是冲着那顿自助餐去的。
当然也不都是为了吃饭去的,1998年汇丰银行董事会主席浦魏士退休,一位香港老伯在股东大会上为他献上一首中文七律诗,诗的大意是:汇丰银行扎根香港,服务大众经营有方,140年风雨不倒,善待股东童叟无欺,感谢汇丰衣食父母……原来这位老伯也是汇丰股迷,20年来非汇丰股票不买,结果炒成千万富翁,现在退休衣食无忧。
2003年我在香港又碰到老太太,她真是越炒越年轻。我问穿着牛仔裤和运动鞋的老太太:“现在汇丰银行应该多少钱吃进?”
“跌过130,我就买。”老太太底气十足地回答我。
她女儿跟我说,她妈这十几年炒汇丰银行,账面已经赚了200多万。可是她仍然舍不得花,每次吃饭都要女儿买单;每年给外孙子们的压岁钱都不超过100元。她曾经跟别人说过,将来把这个钱捐给她只回过一次的广东普宁老家修桥。
2008年春节前,我接到她女儿的电话:老太太坐游船周游世界已经在海上半个月了,下星期二,她那艘世界最大的游船靠岸悉尼,问我有没有时间接待她母亲一下。
我知道这种豪华游船是专门给有钱的老年人玩的,在全世界转一圈至少要几万美元,我问她:“你妈一向节约,怎么突然大手笔花费起来?”
她笑着说:“你见面跟她聊聊就知道了。”
2008年1月15日,那艘号称全世界最大的,有一个高尔夫练习场、4个游泳池、12个餐厅、2000个服务员的游船靠在了悉尼歌剧院对面的海上旅客码头。老太太戴个大墨镜从船上下来,快80岁的人了,走路有些慢。我和太太开车带她游了游悉尼,到中午了,问她想吃什么。
老太太说:“吃最好的,悉尼哪里吃饭最贵?我请客。”
我忙说:“你大老远来,怎么能让你请客?”
老太太有些自嘲地说:“黄生呀,我现在不炒股了,要把剩的钱花掉!”
到餐厅坐下,我忙问:“你不是一直都炒得很好吗?为什么不炒了?”
老太太说:“我炒了十几年的股,专炒汇丰为的就是稳当,躲过了1997年的金融风暴和互联网泡沫,可哪知道这次美国次贷把汇丰也连累了,它撇了100多亿美元坏账,股价差不多跌回到10年前。这么多年炒它,赚钱了,高兴得睡不着;亏钱了,心疼也睡不着。结果白白忙了十几年,我应承给乡下修的桥也不能修了。也都怪我自己,炒股的人谁不知道千万别满仓,可是越老越贪,加上我年事已高,想早点赚够修桥的钱,结果这几年一直满仓坐过山车,现在就剩下点本钱。看来人一辈子赚多少钱都是命中注定的。可是让我想不通的是:我不懂得次级贷款有情可原,我只是一个牙医护士。可是每年开会坐在主席台上的汇丰高层都是蓝眼黄发的洋人专业精英,他们怎么也被那些美国黑人、穷人给蒙了?”
我说:“怎么叫被美国黑人、穷人给蒙了?”
“次贷不就是美国穷人向银行借钱,还不起,不还了,最后由银行股东买单吗?!”
老太太喝了一大口水继续说:“今年一月外孙子在美国结婚,女儿带我去美国。外孙子家旁边有一对四五十岁的黑人胖夫妇,每人至少有100 公斤重,一个人顶我们四个香港人重。夫妻俩每天不上班,就坐在门口晒太阳,人倒是很友善,我每次路过都跟我打招呼。外孙子跟我说,美国穷人和中国穷人不一样,美国穷人都胖。因为美国有失业救济金,没工作也能吃饱饭,加上不干活,人就胖了。这对夫妇还买了两套房子,其中一套在街转角,因为不能按时还房贷已被银行收回正在拍卖。他俩住的那套本来也要收回,1月份布什政府出来救市,不让银行向这样的美国穷人收房子,所以他们俩至今还住在那套挺好的房子里。他们不仅住得好,我看每天吃得也不差,一到中午,那个男的准开他那辆大得像卡车一样的皮卡车去麦当劳,买回两大包汉堡包、薯条和特大杯可乐。”
老太太情绪有些激动了。我忙说:“你先吃两口菜再说。”
老太太说:“不行,我不说不快。现在我见人就说。杀人偿命,欠账换钱是天理,欠债可以不还,世道就乱了。香港人为什么那么搏命(努力),因为没人会白送钱给你。1997年金融风暴,那么多人买李嘉诚的房子变成负资产,可是李嘉诚那么有钱也没让一分钱给那些因买他房子破产的人。那对没工作的美国大胖子不仅住得好,吃得好,还抽烟!美国烟好贵,差不多要50元港币一包!看着看着,我明白了,其实他们每天吃的汉堡包是由我来买单的。你看,我用钱买了汇丰的股票,汇丰把我的钱借给像他俩这样的美国人买房子;他们俩能从汇丰银行借到不用还的钱买房,当然就不用像我们中国人这样必须靠自己省吃俭用攒钱买房了,于是,他们每天就可以吃汉堡包了。其实,不仅是他们住的、吃的,连他们的烟都是我给买的!”
老太太一口气说完,然后问我:“黄生,听说你现在在北大教书,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我盯着这位老太太的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我知道老太太的钱变成那对胖夫妇的汉堡包需要很复杂的程序,可是老太太的逻辑似乎没错。
我说:“对,就是这么回事。只不过美国白人也有很多穷的。”
我太太插进来说:“那我2007年买QDII亏的钱,难道也都让美国人吃了?”
老太太苦笑了一声说:“对,他们就是因为能借到不用还的钱,才吃成大胖子的。听说现在美国人有四分之一肥胖,糖尿病已成为第二大流行病。”
我太太说:“肥胖是不是跟人种和饮食习惯有关?”
老太太说:“别听那些专家瞎说,我们这代香港人都挨过饿,没钱吃肉,只能青菜下饭,没钱买青菜,那就咸菜就白饭,那时没看到谁是大胖子。现在可倒好,好多香港孩子也成了肥胖儿童,都是吃的。有钱能管住嘴的人少,我怎么没见过非洲黑人那么胖的?”
我说:“那你现在决定不再借钱给美国人了?”
“对!我现在想通了,不再给美国人买汉堡了,家乡的桥也不修了,我要趁我能走的时候,把这个世界看一看。”老太太瞄了一眼餐厅外面的悉尼大桥,若有所思地说。
我说:“能想到你这步的人不多。”
老太太喝了半杯白葡萄酒有些兴奋:“听说美国还借了中国上千亿美金,你说中国会不会像我这样傻,也给美国人买单?你看为什么美国到处山清水秀、交通发达,是不是借中国人的钱修的?”
我太太说:“有可能。中国政府跟中国人似的,穷怕了,挣一元花五角;美国政府跟你孙子那个穷邻居似的,挣一元花两元。美国多花的钱是谁的?我估计有一部分是中国的了。”
老太太说:“那快点跟中国说,别再借钱给美国了,要像我一样快点花钱!”
我说:“你一个人可以游船河,可是一个国家怎么花呀?”
老太太毫不犹豫地说:“嘿!我在美国看那对夫妇每天大嚼汉堡时就给中国想好了。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美国人身上的肥肉转换成中国人的牙齿。”
她看我不明白,继续说:“我做了一辈子牙科护士,我知道尽管中国人不像西方人那样经常吃肉、啃骨头,可是没到老,牙都不行了。特别是农村人才五六十岁就豁牙露齿。为什么?因为中国没有足够的牙医设备,因此大多数中国人不能经常进行牙齿护理,如果每个中国人每年能让牙医洗两次牙,中国人的笑容一定比现在要好看。因此,如果让我当中国总理,我会买来世界最好的牙医设备,每个村子配一个牙医诊所免费给每个中国人洗牙。”
后记:银行家的臭招
第三天,老太太随大游船去智利了,可是美国人吃汉堡,老太太买单的问题却留给我。此时正是2008年1月底,全球股市在美国次贷的影响下一片焦土,次贷给世界经济究竟带来什么后果,现在谁也说不清。可是全世界投资者清楚的是:现在每个人的钱都少了。
按老太太的逻辑,投资者的钱不可能不少,因为都被美国人吃汉堡吃掉了。按投资分析员和基金经理的逻辑,投资者要为美国次贷坏账买单。买多少?据网上不完全统计:瑞银要撇137亿美元坏账,花旗110亿美元,美林80亿美元,摩根士丹利37亿美元,汇丰100亿美元……甚至连香港中国银行(爱股,行情,资讯)都要为此撇账。
怎么全世界顶尖的银行家都被美国次贷给涮了?这些银行家可不是常人,他们差不多管理了地球上70%的钱,他们是地球上最懂得投资风险的人。我们都懂得“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道理,专业高手偶尔犯错误谁都能原谅,可是美国这个次贷让全世界银行界专业高手一起都湿了鞋,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然而事实是,他们恰恰集体忘掉了他们的专业常识,于是这些人类最懂得投资风险的银行家们集体促成了人类历史上最大的贷款丑闻;再于是全球投资者为美国人的次贷买单就成了必然。要知道这些大银行的市值差不多占全球股市的15%,哪个投资者能躲过去?
难道是天上哪颗恒星出了问题,使这些银行的银行家们在那段时间里集体变傻了?
不是的,其实他们正是美国次贷的始作俑者,是他们发明了次贷——对抵押物有第二追索权的贷款。他们为什么发明这种贷款?因为这种贷款的利率比普通贷款利率要高,当然风险也大。
“把钱借给能还钱的人”是人类第一间银行大门柱上刻的惟一一句话。可是今天这些世界顶尖的银行家们竟集体把这条最古老的信条忘了。这如同一个正常人不知道违法是不对的一样荒谬。这些人类理财精英们为什么一起犯了这个不该犯的错误?
心理学有一条从众理论,说的是群体在做同一件事时,个体容易丧失自我。比如,大家一起去做一件危险的事,你就不容易害怕;大家一起做一件坏事,你就不感到那么坏。我相信这些银行家们一定是发现他们的同行都在做同样的事,因此心理就放松了警惕。于是人云亦云地认为:只要美国地位不倒,全世界就需要美元;要这些美元源源不断进入美国房地产,我贷的钱总会能收回来。因此,就像山西黑砖窑的老板肯定不是一个,当地一定有一群黑老板,他们看到别人或多或少也都这样逼人为奴时,也就以为法不责众了。这同“文化大革命”时学生打老师的道理一样,第一个学生吐了老师一口唾沫,第二个学生就会打老师一个嘴巴,第三个就会踢老师一脚,接着,所有学生就会欢声雀跃跟着喊打倒老师的口号。
心理学还揭示了一条人类服从权威的心理,说得是人不容易挑战权威,总认为权威比自己正确。我相信那些银行家们看到他们所欣赏和崇拜的金融精英开始进行次贷,就把自己的思考权力上缴了:“次贷风险看来不大。”同时,那些为世界级银行打工的层层精英都认为:我们是世界第一大银行,我们有世界最聪明的风险分析师和最完善的风险分析系统,他们让我们做次贷,次贷一定没问题。看,这些层层为存款人把关的决策者们都成了二次世界大战屠杀犹太人的执行者,因为面对权威他们停止了思考。
第三个原因与人的骄傲本性有关。商场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游戏。我熬了28年才登上这个世界第三大银行CEO的位置,这个银行用了140年才做到世界第三,在我任职期内绝不能让它倒退,美国次贷虽然有大风险,但这个蛋糕太大了,大到能决定银行的排名。于是,只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因为不去就不是虎了。山西黑砖窑的老扳可也是村里非常要强的人,看到邻居家的二癞子靠雇几个痴呆人烧砖就能当上万元户,就坐不住了。他敢克扣工资,我就敢不发工资,看谁能先成为十万元户!人啊人,谁想落后呀?
写到此,我心里开始坦然了。原来银行家们也是人,是人拉屎都臭。普通人拉屎臭,最多臭自家厕所,银行家们拉屎一臭,就臭了全球经济。
(作者系北大光华管理学院客座教授,现居墨尔本)